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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4月13日11:50:48网络资讯15682字阅读52分16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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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大学旁的小旅馆藏的全是怀孕女学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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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一、大学旁的小旅馆藏的全是怀孕女学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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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“谈谈恋爱也就罢了,

    还谈出了小孩……咄!”

    今天要分享的是一个关于旅馆“小老板”和女学生的故事。

    不知从何时开始,大学附近就成了小旅馆的聚宝盆。
    学校的情侣成天进进出出,旅馆和小诊所也层出不穷。

    老姜家就是“旅馆一条街”的一员。
    由于旁边的民办服装学院女生多,小姜也成功泡上了“学生妹女朋友”。
    他们搬进小旅馆同居,紧跟着怀孕了。

    然而在这条街上,女学生怀孕似乎已经不能算作新鲜话题了。

    2013年年初,我从省会南昌举家搬到距离市区50公里左右的小镇。
    这里虽整体经济萧条,但做布料生意的我还是来了,因为这有一所民办服装学院。

    我在这里开了一家布料店,顾客自然全是这个学校的学生。
    他们无论是作业、考试、比赛,还是毕业成衣,都需要大量的布料与铺料。

    截止到去年校门外的店面被政府征拆之前,我在这里待了整整5年。
    守着这个以女孩子居多的学校,我见到了很多令人感慨的事情。

    我的店铺隔壁是家宾馆,两整层,七八十个房间。
    老板姓姜,是个50来岁、黑壮的矮胖子,不修边幅,有着典型南昌人的粗声大嗓。
    天稍一凉,草绿色的军大衣就天天不离身。
    肥大的衣服配上他滚圆的腰身,倒也合身。
    只是人矮,军大衣下摆已经到了膝盖,快步走动时,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草包在移动。

    宾馆是姜老板父子俩一起经营的。
    姜老板的父亲是一位70多岁的老头,平常大家都尊称他“姜老爷子”。
    相对于姜老板的邋遢,姜老爷子倒是派头十足,走起路来腰杆笔直,大背头也是梳得一丝不乱,不苟言笑。

    每天早上,姜老爷子都会很早起来,跟着他家雇来的清扫工,盯着她干完每一样活后,才慢慢踱出门外,仰着头,背着手,慢慢地在这条街上踱过去又踱回来,有人和他打招呼,老头子就嗯一声或微微点一下头,算作回应。

    “我家老爷子,退下来的时候,是副县级。
    ”姜老板经常和刚认识的店主介绍他父亲,一脸骄傲。
    对方便显出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,感慨道:“哦哦,原来是领导,怪不得。

    我在这里待了一个学期,这个宾馆每日里也就姜老板父子俩进进出出,直到学期快结束,我才见到姜家的其他成员。

    那天晚上,我被宾馆一楼大堂的激烈争吵声吵醒,那是一个中气十足但有些结巴的男声正在咆哮,一口的南昌话。

    在吵架这方面,我一直认为南昌话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,语音冲,又喜欢拉重音,即使两个南昌人正在一本正经地聊天,在一个外地人听来都像是在吵架。

    结巴男子一直怒气冲冲,间或传来姜老板同样中气十足的回话。
    听起来这不是他与房客发生的争吵——此前,姜老板时常与房客发生争吵,但争吵时从来都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声音。
    而今天,那个男声完全压住了姜老板的气势。

    在满嘴“畜生”、“老棺材”的对骂声里,我隐约听出来,结巴男子是来向姜老板要钱的,而姜老板则训斥他不务正业,只知道赌钱玩乐,还总想要钱,叫他滚出去。

    最后,还传来一个女孩的哭声。
    结巴男子的声音愈发大了:“好,我……我走,老……老棺材,等……等你哪……哪天死……死的时候,别,别来找…我…XX,”他叫了一下女孩,“走,我,我们走!”

    随着男子咆哮声和女孩哭声的远去,宾馆终于恢复了宁静。

    第二天,我开了张,正好碰见姜老板推门出来,哼着小调,一脸若无其事。

    “老姜,你昨天大半夜的和哪个吵架啊?把我都吵醒了。

    “唉,还不是我那不成气的儿子回来了,又找了个女朋友,回来向我要钱呢。
    ”姜老板这才唉声叹气了起来。

    “找女朋友还不好啊?那你不就快做公(爷爷)了?”我打趣。

    “他那是瞎搞。
    ”老姜截住了话头,不愿再说。

    仅仅隔了3天,姜老板的儿子又出现了。
    这是我是第一次见到他,小姜长得酷似他老子,只是皮肤没那么黑。
    小姜脖子上挂着一条手指粗细的大金链,左右手都戴着硕大的金戒指,正牵着一个女孩的手,笑嘻嘻地坐在宾馆门口聊天。
    说话间,另一只手就一直搁在女孩的大腿上。

    女孩20岁左右,长发,身材娇小,有些不自然地和小姜挨坐在一起。
    有学生陆续从学校出来,三三两两地经过门前,女孩挣脱了几次,终于站了起来,语气坚决地对小姜说:“我要回学校了。

    小姜只好叫了个拐的(三轮车),把她送回了学校——虽然这里距离校门口不超过200米。

    没多久,大家就都知道了,小姜的女友叫王梅,湖南人,是服装学院的一个学生。

    姜老板的宾馆没几天是安静的,这一家子似乎都极爱吵架,一吵起来,个个嗓音洪亮,中气十足。

    小姜虽然经常被老子骂作滚,但还是三天两头过来。
    而钱,似乎也没少拿过一分。
    毕竟宾馆日常流水都有几千上万,只要小姜坐得住,在收银台守个一天半天的,能落不少进腰包。

    但大部分时间,还是见不到小姜的人。
    只要口袋有钱,他就在“聚友餐馆”。
    那有一张麻将桌,任何时候去,他都可以上桌。
    餐馆的孙老板只要一看到他来,眼睛立马就笑成一条缝。

    “鳖崽子,死到哪去了,个么久都不见你个尸……”孙老板掏出一包芙蓉王,递一根给小姜,末了再亲热地叫上一句,“快死到这里来!”

    有一次,孙老板喝多了,醉醺醺地跟我讲了实话:“你知道不,我的餐馆就是一年不开张,我老孙家都不会饿死。
    老姜家那小子,把我们一家的吃喝拉撒都包了,嘿嘿。

    只要小姜上了牌桌,孙老板从不关心他口袋有钱没钱:“打就是!没有,哥借你!”所以,小姜喊孙老板“哥”,是喊得最响的。

    但那段时间,无论输钱赢钱,小姜必定到点下桌——下午4点半,服装学院的学生下课,小姜雷打不动地去接他女朋友回宾馆。

   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,王梅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羞涩,待在宾馆里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,有时周一到周五的白天也在宾馆,但小姜人却经常不在。

    王梅一人对着姜老板父子俩,面色忧郁。
    不知什么原因,姜老板似乎也一直不太喜欢儿子的女友,从来没见他与王梅直接交流过,经常是3个人坐在大厅里,相顾无言。

    细心的邻居们发现,王梅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,明显是怀孕了。

    宾馆开始增添新的争吵。
    只要几天不见人影的小姜一回来,王梅尖锐的声音就穿透了整个宾馆大堂——质问小姜去哪了,电话不接,把她一人丢在这里……最后总是以不停地哭结束。

    小姜开头不说话,后来被女友哭烦了,就吼:“你在宾馆烦……就去学校,我……我就打个牌,怎……怎么,不……不行啊?”

    姜老板听到后也跟着骂:“你个混帐东西,有哪个和你一样大的天天在外只顾打牌?你打牌养得活你自己吗,你还想养她?”

    姜老爷子则一直仰着个头,看着外面,这时便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来打圆场:“他俩口子的事,你不要去管。
    王梅你也不要哭,军军(小姜名字)也就是喜欢玩一下,他不会不管你的,再说,还有我呢。

    姜老爷子的一席话,让王梅止住了哭声,她回头叫了声“爷爷”,就不再说话了。

    王梅怀孕到7、8个月的时候,提出要拿一些钱,回趟湖南老家,但遭到了姜家人的拒绝。
    姜老板父子认为,“肚子这么大了,又这么远,不安全”。

    王梅没有吭声。

    可不想几天后,就见姜老爷子站在宾馆门前,只要有女学生经过,就匆匆拦住人家,急切地问道:“你见到王梅了吗?”

    所有被拦住的学生都莫名其妙,都说“谁是王梅?”、“不知道,不认识”。

    姜老爷子不知道,这学校有近万人,打听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?

    折腾了半天无果后,姜老爷子瘫坐在地上,往昔的派头荡然无存。
    他用一种哀伤、近乎呜咽的语气,逢人就说:“王梅跑了,拿着6000块钱跑了……”

    “我呸!人家小孩都快生了,能跑到哪去?娘家都不准回?6000块,亏他说得出口!”周围别家店主听到这话,纷纷嗤之以鼻。

    10天后,王梅回来了,姜老板父子没再多言。
    随着王梅产期临近,这个家庭安静了一段时日。

    正好又到了一年里的暑假,我们这些做学生生意的店主们,也纷纷关门放了两个月的假。
    等到下半年开学我们回来时,宾馆已新添了人口——王梅生了一个女儿。
    并且,她把自己父母也叫了过来,帮忙看孩子。

    王梅的父母看起来还很年轻,都只有40多岁的样子,肤色黝黑,手臂青筋暴突,显得粗壮有力。
    许是环境陌生,两口子都不爱说话。
    王梅妈妈见人就笑一下,给人感觉纯朴老实。
    通过仅有的几次交谈,我得知他们老家是湖南常德的,靠种田与种棉花为生,家里只有两个女儿,王梅是老大,小女儿没读书,早早嫁了。

    王梅父母一来,姜老板立即辞掉了以前的清扫工,让王梅父母从清扫地面到擦拭玻璃窗,从床单换洗到垃圾处理,包揽了宾馆的所有活计。
    在王梅父母干活的时候,姜家人依旧以一副老板姿态,端坐在一楼的大厅里。

    终于有天,不知道什么原因,王梅的父亲,这个平时一声不吭的湖南汉子,彻底爆发了:“我要是再在你家待一天,我就跟你姓!”

    “你走嘛,我……我不拦你!”小姜用一副中气十足的大嗓音回敬他的岳父。

    那次王梅父亲与小姜争吵了很久,之后王梅父母很快就收拾东西走了。
    王梅没走,但她对这里也开始失望,她希望能抓到一些钱,但姜老板父子一天到晚轮流盘据在收银台前,她根本没有机会。

    小姜又恢复了之前的本性,每天呼朋唤友,夜不归宿。
    偶尔一回来,家里必定鸡飞狗跳,没有几个小时不会安静。
    作为他们的邻居,我们早已习以为常。

    可能是性格使然,王梅在生下小孩之后,也极少和我们这些邻居们打交道了。
    她整日待在宾馆,再没见她去学校了。
    几个月下来,我们也只是偶尔见到她,气色越来越差,即使是在逗孩子的时候,也没有一个笑脸。

    几个月后的一天,打印店的刘老板悄悄对我说:“你知道今天老姜来我这儿打印什么东西吗?”

    我说这哪猜得到,刘老板一脸诡笑地说:“老姜要和儿子断绝父子关系,还要贴公告出来,让别人都不要借钱给他儿子,他儿子的债,他一概不认。

    “那他儿子跟儿媳妇的事,他也不管了?”我问道。

    “那个事,他倒没写在里面。
    我问过他,他说反正他儿子跟那女的也没打结婚证,就是补点钱给女方完事。
    小孩也不要,让女方带走。
    老姜说,女方父亲明天就会过来,具体商谈给多少钱。

    “我X。
    ”我能表达的只有这一句话了。

    果然,第二天老姜捏着一叠打印好的《通知书》,挨家挨户地贴在我们的店门口。
    众店主及过往路人见了,纷纷啧啧称奇。

    下午的时候,王梅的父亲来了。
    王梅一见到父亲,就哭个不止,姜家人则一脸漠然。
    不到两个小时,王梅父女就拎着大包小包从宾馆出去了。

    小姜照例见不到人,姜老板坐在宾馆里,没有出门。
    姜老爷子则随王梅父女一起出了门,并一个劲地打手势,推着不停哭泣的王梅:“走吧,快走吧。

    王梅父亲一脸铁青地走在前头,王梅还在回过头来,对着姜老爷子不停地哭:“爷爷,爷爷!”

    “快走吧!”前面是父亲严厉的催促。

    “快走吧……”后面是姜老爷子唉声叹气的催促。

    王梅离开姜家不到两小时,姜老板就再次来到各家门口,把上午贴的那些《通知书》一张不剩地全揭了下来,揉成一团,扔进了垃圾桶。

    后来我们得知,老姜家用6万元,打发了王梅和她的孩子。
    而她的父亲,连中饭都没吃,就领着女儿和外孙女回了湖南老家。

    几天之后,这事也就慢慢被大家淡忘了。
    二楼的网吧,依然是男生们的游戏天堂;女生们依然花枝招展,坐着拐的,来往于镇上与学校;隔壁的宾馆,依然生意繁忙,每到周末,一对对男女学生过来开房。

    距离服装学院大约两公里左右是镇中心医院,算是当地最大的一家公立医院。
    我带孩子去看病,得知我在服装学院旁边做生意,那个50多岁、一脸和气的女医生,颇为感慨地说:“2002、2003年的时候,这个学校扩招,有2、3万人。
    不但学校附近的人好做生意,就是我们镇上的生意,也很好。
    那几年,我们医院光来人流打胎的女学生,占了医院收入的一大半。

    “那现在呢?”我问道。

    “现在,怎么说呢,也还行!”中年女医生笑了起来。

    大约过了1个月,有天晚上吃饭时,媳妇神秘兮兮地对我说:“我今天看到小姜了,又带了一个女孩回来……”

    “这么快?”我倒不吃惊,只是好奇,“还是服装学院的学生吗?”

    “应该是。
    和以前那个差不多,娇小年轻。
    我看他们是坐着拐的从服装学院那边过来的。

    没几天,整条街就都知道小姜又有了新女友:女孩叫静怡,是服装学院大二的学生,四川人。
    女孩身材匀称,五官小巧,一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,打扮精致,常常脸色苍白,嘴唇却涂着鲜红的口红。
    相较于王梅,静怡更显柔弱寡言。

    那段时间,小姜又像个白马王子一样,天天开着一辆白色小车载着静怡,进进出出,不是上火锅店吃饭,就是去南昌市里购物,每次都是满载而归。

    “这女孩啊,估计也就被他玩几个月,再甩掉,绝对的。
    ”50多岁的康老师不止一次如此断言。
    康老师自服装学院创立伊始就在这里教课,每次看到这种情况都会摇头叹息:“这读什么书啊,都是来骗父母辛苦钱的。
    她们爸妈可能还挺得意自己女儿能去外面读大学呢,哪晓得她们个个都在这花钱、谈恋爱!谈谈也就罢了,还谈出了小孩……咄!”

    康老师说的是实情,就我这几年卖布了解到的,这个学校学生的工艺作业,一个班能有1/3完成都不错。
    碰上考试、毕业设计,90%都是花钱找工作室或者个别工艺好的学生代完成。

    学校管理松散,虽然毕业之前,有一系列的毕业考试,尤其是成衣这块,要有独立的设计、绘图、打版等一整套严格流程。
    但至于这些是不是亲手做的,还是找别人做出来的,学校并不关心。
    很多老师也参与到了这一利益极大的业务之中——包括静怡后来的毕业成衣设计,就是花了3000多块钱找外面工作室完成的。

    私下里,康老师在我们面前总是直言不讳:“这些学生,有几个是真想读书的?都是些高考两三百分、从农村来的考生……他们那些父母,总觉得别人家小孩上了大学,自己家的也一定要上。
    不想读也被父母硬逼着来……也好啊,反正现在的孩子也享受惯了,来就来嘛,该干啥干啥,只可怜了父母!”

    “我现在也不管了,再干两年就退休。
    作业爱做就做吧,多说两句,他们课都不来上的……”康老师一边摇头,一边往学校走去。

    小姜和静怡的进展,与上次跟王梅的交往并无二致。
    没几天,静怡就住进了宾馆。
    开头的日子,她还会天天去学校报个到,渐渐地,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宾馆了。
    自然的,没多久,也怀孕了,预产期也是在暑假。

    这次小姜似乎稍微收敛了一些,无论白天怎么找不到人,晚上还是会回来。
    姜老板父子俩对静怡也没像对王梅那样太过悭吝,偶而会故意回一趟南昌老家,让“小两口”当一下家,宾馆那几天的收入自然就归他们了。

    2015年9月,又到了开学季,我们也重新回来开门做生意了。
    回来之后,发现隔壁宾馆里,姜老板父子不见了,只有小姜、静怡外加一个陌生中年女人在。
    中年女人抱着一个刚满月的男孩,看到我们家也有小孩,就过来串门。

    中年女人自我介绍,说她姓钟,是静怡的妈妈,刚从四川阆中老家过来,我就管她叫钟姐。

    我们很快就熟悉起来,钟姐和她女儿不一样,喜欢说话,性格也直爽。
    她说:“我女儿来这个学校的时候,我一直以为是在南昌市区呢,没想到一到这儿,出门都是农田,原来是乡下……”说完,自己先咯咯笑起来。

    “乡下不好吗?空气好呢。
    ”我故意笑道。

    “好个屁哟。
    我自己家就是乡下的,都没人愿意待——在乡下要饿死人的。

    钟姐一打开话匣子,就说了很多。
    她说,她家算是山区,能种庄稼的地很少,“老静家穷死了,我刚嫁过去的时候,什么都没有。
    结婚不到半年,我怀孕了,我老公就一个人去广东打工去了……不去没办法,粮食不够吃。
    静怡她爸走后,我挺个大肚子,要种地、养猪、喂鸡,管一头大水牛,每天还要和村里那些男人去抢水,一次好不容易抢了两桶,挑到半路,晃得只剩两个半桶,又急又气,不小心又摔了一跤,水全没了,我一下子就哭了,把桶子一扔,坐地上哭自己命苦,哭了半天,还是爬起来,又去担了两桶水……

    “熬到把静怡生下来,坐完月子,我就把孩子扔给了公婆——他们平常对我不好,我就对他们说,这是你们老静家的人,你们总要管吧?那时候没想那么多,管他们怎么带,我只想快点离开这,出去打工。

    “出来后,就基本没回去过了。
    在外面这么多年,虽然东奔西跑,和老公也合不来,但总的来说,比待在家里强。
    ”讲到这里,钟姐脸上的神态渐渐舒展开来。
    这些年靠着省吃俭用,她几乎是以一已之力在老家县城买了一套房子。

    “房子买了,眼看着女儿也大了,读完大学,又可以开始攒钱给自己养老了,可没想到去年生了一场大病,钱花光不说,差点命都没了。
    那时候,都是我姐在医院照顾我,给静怡也打了两三次电话,她都没来,我姐发火了,就告诉她,你再不来,以后都可能见不到你妈了,她才过来。
    ”钟姐说到这里,表情很是复杂。

    “那个时候她怀孕了。
    ”我说。

    “是啊,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。
    ”钟姐叹了口气,“如果不是那次逼她回家,她估计都要等到生了才告诉我。

    “你们娘俩平常不联系吗?”我问。

    “从小都是她爷爷奶奶带大,平常也就过年见上几天,小时候会想一下,大了,反而没什么话说。
    等她上了高中,包括来这里读书,我们都是直接打钱给她,也就这个时候聊上几句。

    “钟姐,那这次帮她带小孩,是你主动过来,还是你女儿叫你过来的?”

    “她叫我过来的。
    我的病本来还没完全好,现在也要靠吃药和打胰岛素维持着。
    我出院没多久,静怡就天天打电话叫我过来,说她带不来小孩,累,小姜又不帮忙。
    我还没说不来,只说再休养一下,她就哭了,她一哭,我就只好来了。
    ”钟姐苦笑。

    不久后。
    姜老板父子就把宾馆交给了小姜经营。
    小姜接手宾馆后,正经了很多。
    小俩口一个管白天收银,一个管晚上值班,生意倒也打理得有模有样。
    他俩重新请了清扫工,另外还请了一个学生来做短班收银。

    周围的店主们一致认为,正是因为静怡给老姜家生了个男孩,这才有了姜老板父子对宾馆的“让权”,也都多少替给姜家生了女儿的王梅感到不值,但如今时过境迁,我们也不好在静怡母女前提起老姜家的往事。

    但钟姐却依然抱怨:“军军烟抽得厉害,一天到晚抽,宝宝在也抽二手烟……懒,还好赌。
    加上小孩子4口人,自己做饭,有几十块买菜就够了,但军军非要每天去叫餐馆外卖,每次都是一两百,甚至三四百。
    有时就是我做好了,军军看一眼,马上又去外面叫外卖了——他嫌我做的没味道……妈的,他不愿吃,老子还不愿做呢。
    我现在就只给宝宝熬点汤,管他们吃什么,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钱。

    对女儿,钟姐也颇有意见:“自打我过来,宝宝基本就我一个人抱了。
    静怡每天就是拿着手机买东西,一天收七八个快递。
    你看我家宝宝这套睡衣,她说花了500多块钱!把我都吓一跳,我说小孩子衣服,穿半年一年就短了,买那么贵干嘛?而且摸起来也就和别家店里几十块一套的差不多……她根本不听,说我不懂,那是牌子货。

    “那天老姜来看孙子,买了好多东西,吃的,用的,一大堆,都没人动。
    等宝宝爷爷一走,静怡马上就把那些东西全扔垃圾箱了……看得我啊,都心痛死了。
    宾馆请的那个搞卫生的,看到静怡把东西扔出去,马上就从垃圾桶捡回来带家去了……唉,我们也是穷苦人家出身,到现在也没钱啊……我女儿怎么就养成这样一个习惯呢?”

    我安慰钟姐:“小俩口过日子,他们合得来就好,其他的,做父母的不用担心。

    钟姐点头:“理是这个理,我也知道。
    只是静怡读这么多书,又上了大学,没派上用场,我总觉得可惜。

    “可惜什么,做老板娘难道还不如去打工?”我笑了起来。

    “这是军军老爸的宾馆,又不是他的。
    再说,这里不是马上要拆了吗?拆了没收入了,不得去找事做吗?静怡明年才毕业,现在就做了妈,以后怎么找工作?而且,她现在用钱就这么大手大脚,哪天去上班,普通工作的工资都还不够她花的。

    钟姐的担忧,同为父母的我能理解,她只是不知道女儿上的是什么大学。
    等后来她知道了学校的底细,一个劲说:“白读了,白读了……”可女儿也快读完了,只能这样了。

    另一件让钟姐吃惊的事是,每天来宾馆开房的学生情侣都是爆满,钟姐不止一次问我和我媳妇:“天啊,这些学生,到底是来读书的,还是来谈恋爱的?”

    又一天,钟姐神秘地对我们说,帮宾馆值短班收银的女孩怀孕了:“前些天我还纳闷呢,她的饭量怎么突然变大了,今天我才注意到她肚子明显大了,问她,果然是怀孕了。

    “我们倒没注意,她男朋友也是学生吗?”我媳妇问道。

    “不是,是二楼网吧的一个网管,小镇本地人,拿着千把块钱的工资……唉,不知那女孩怎么想的。
    我问她跟爸妈说了吗?她说不敢,父母会打断她的腿——就这样她还想把小孩生下来,胆子真是大。

    说到这里,钟姐摇摇头:“其实在4楼,还有一个学生,都快生了,也没告诉家里人。
    男朋友是镇上本地人,40多岁,二婚还带着一个小孩。
    那女孩子怀孕了就一直待在宾馆房间里,很少出来,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的。

    又过了一段时间,钟姐对我们说:“我不想待在这里了,还是去外面打工好,自由。
    我想好了,我现在40多岁,如果身体不再生病的话,再干个十来年,就能自己把养老钱攒下来。

    但钟姐最终还是没能走成,因为静怡不让她走。

    终于,等到去年服装学院外面的店铺整体拆迁,我们一众店老板各奔东西,从此就再无联系。

    撰文 浮在空中 | 编辑 任羽欣 | 配图 VC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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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二、沈从文的我上许多课仍然不放下那一本大书摘抄

    我上许多课仍然不放下那一本大书

    作者: 沈从文

    我改进了新式小学后,学校不背诵经书,不随便打人,同时也不必成天坐在桌边,每天不只可以在小院中玩,互相扭打,先生见及,也不加以约束,七天照例又还有一天放假,因此我不必再逃学了。可是在那学校照例也就什么都不曾学到。每天上课时照例上上,下课时就遵照大的学生指挥,找寻大小相等的人,到操坪中去打架。一出门就是城墙,我们便想法爬上城去,看城外对河的景致。上学散学时,便如同往常一样,常常绕了多远的路,去城外边街上看看那些木工手艺人新雕的佛像贴了多少金。看看那些铸钢犁的人,一共出了多少新货。或者什么人家孵了小鸡,也常常不管远近必跑去看看。一到星期日,我在家中写了十六个大字后,就一溜出门,一直到晚方回家中。
    半年后,家中母亲相信了一个亲戚的建议,以为应从城内第二初级小学换到城外第一小学,这件事实行后更使我方便快乐。新学校临近高山,校屋前后各处是大树,同学又多,当然十分有趣。到这学校我仍然什么也不学得,生字也没认识多少,可是我倒学会了爬树。几个人一下课就在校后山边各自拣选一株合抱大梧桐树,看谁先爬到顶。我从这方面便认识约三十种树木的名称。因为爬树有时跌下或扭伤了脚,刺破了手,就跟同学去采药,又认识了十来种草药。我开始学会了钓鱼,总是上半天学钓半天鱼。我学会了采笋子,采蕨菜。后山上到春天各处是野兰花,各处是可以充饥解渴的刺莓,在竹篁里且有无数雀鸟,我便跟他们认识了许多雀鸟,且认识许多果树。去后山约一里左右,又有一个制瓷器的大窑,我们便常常到那里去看人制造一切瓷器,看一块白泥在各样手续下如何就变成为一个饭碗,或一件别种用具的生产过程。
    学校环境使我们在校外所学的实在比校内课堂上多十倍。但在学校也学会了一件事,便是各人用刀在座位板下镌雕自己的名字。又因为学校有做手工的白泥,我们就用白泥摹塑教员的肖像,且各为取一怪名:“绵羊”,“耗子”,“老土地菩萨”,还有更古怪的称呼。总之随心所欲。在这些事情上我的成绩照例比学校功课好一点,但自然不能得到任何奖励。学校已禁止体罚,可是记过罚站还在执行。
    照情形看来,我已不必逃学,但学校既不严格,四个教员恰恰又有我两个表哥在内,想要到什么地方去时,我便请假。看戏请假,钓鱼请假,甚至于几个人到三里外田坪中去看人割禾、捉蚱蜢也向老师请假。
    那时我家中每年还可收取租谷三百石左右,三个叔父二个姑母占两份,我家占一份。到秋收时,我便同叔父或其他年长亲戚,往二十里外的乡下去,督促佃户和临时雇来的工人割禾。等到田中成熟禾穗已空,新谷装满白木浅缘方桶时,便把新谷倾倒到大晒谷簟上来,与佃户平分,其一半应归佃户所有的,由他们去处置,我们把我家应得那一半,雇人押运回家。在那里最有趣处是可以辨别各种禾苗,认识各种害虫,学习捕捉蚱蜢分别蚱蜢。同时学用鸡笼去罩捕水田中的肥大鲤鱼鲫鱼,把鱼捉来即用黄泥包好塞到热灰里去煨热分吃。又向佃户家讨小小斗鸡,且认识种类,准备带回家来抱到街上去寻找别人公雏作战。又从农家小孩子学习抽稻草心织小篓小篮,剥桐木皮作卷筒哨子,用小竹子作唢呐。有时捉得一个刺猬,有时打死一条大蛇,又有时还可跟叔父让佃户带到山中去,把雉媒抛出去,吹唿哨招引野雉,鸟枪里装上一把黑色土药和散碎铁砂,猎取这华丽骄傲的禽鸟。
    为了打猎,秋末冬初我们还常常去佃户家。看他们下围,跟着他们乱跑。我最欢喜的是猎取野猪同黄麂。有一次还被他们捆缚在一株大树高枝上,看他们把受惊的黄麂从树下追赶过去,我又看过猎狐,眼看着一对狡猾野兽在一株大树根下转,到后这东西便变成了我叔父的马褂。
    学校既然不必按时上课,其余的时间我们还得想出几件事情来消磨,到下午三点才能散学。几个人爬上城去,坐在大铜炮上看城外风光,一面拾些石头奋力向河中掷去,这是一个办法。另外就是到操场一角砂地上去拿顶翻筋斗,每个人轮流来作这件事,不溜刷的便仿照技术班办法,在那人腰身上缚一条带子,两个人各拉一端,翻筋斗时用力一抬,日子一多,便无人不会翻筋斗了。
    因为学校有几个乡下来的同学,身体壮大异常,便有人想出好主意,提议要这些乡下孩子装成马匹,让较小的同学跨到马背上去,同另一匹马上另一员勇将来作战,在上面扭成一团,直到跌下地后为止。这些作马匹的同学,总照例非常忠厚可靠,在任何情形下皆不卸责。作战总有受伤的,不拘谁人头面有时流血了,就抓一把黄土,将伤口敷上,全不在乎似的。我常常设计把这些人马调度得十分如法,他们服从我的编排,比一匹真马还驯服规矩。
    放学时天气若还早一些,几个人不是上城去坐坐,就常常沿了城墙走去。有时节出城去看看,有谁的柴船无人照料,看明白了这只船的的确确无人时,几人就匆忙跳上了船,很快的向河中心划去。等一会那船主人来时,若在岸上和和气气的说:
    “兄弟,兄弟,快把船划回来。我得回家!”
    遇到这种和平讲道理人时,我们也总得十分和气把船划回来,各自跳上了岸,让人家上船回家。若那人性格暴躁点,一见自己小船给一群胡闹的小将送到河中打着圈儿转,心中十分忿怒,大声的喊骂,说出许多恐吓无理的野话,那我们便一面回骂着,一面快快的把船向下游流去,尽他叫骂也不管它。到下游时几个人上了岸,就让这船搁在河滩上不再理会了。有时刚上船坐定,即刻便被船主人赶来,那就得担当一分惊险了。船主照例知道我们受不了什么簸荡,抢上船头,把身体故意向左右连续倾侧不已,因此小船就在水面胡乱颠簸,一个无经验的孩子担心会掉到水中去,必惊骇得大哭不已。但有了经验的人呢,你估计一下,先看看是不是逃得上岸,若已无可逃避,那就好好的坐在船中,尽那乡下人的磨练,拼一身衣服给水湿透,你不慌不忙,只稳稳的坐在船中,不必作声告饶,也不必恶声相骂,过一会儿那乡下人看看你胆量不小,知道用这方法吓不了你,他就会让你明白他的行为不过是一种不带恶意的玩笑,这玩笑到时应当结束了,必把手叉上腰边,向你微笑,抱歉似的微笑。
    “少爷,够了,请你上岸!”
    于是几个人便上岸了。有时不凑巧,我们也会为人用小桨竹篙一路追赶着打我们,还一路骂我们。只要逃走远一点点,用什么话骂来,我们照例也就用什么话骂回去,追来时我们又很快的跑去。
    那河里有鳜鱼,有鲫鱼,有小鲇鱼,钓鱼的人多向上游一点走去。隔河是一片苗人的菜园,不涨水,从跳石上过河,到茶园里去看花、买菜心吃的次数也很多。河滩上各处晒满了白布同青菜,每天还有许多妇人背了竹笼来洗衣,用木棒杵在流水中捶打,訇訇的从北城墙脚下应出回声。
    天热时,到下午四点以后,满河中都是赤光光的身体。有些军人好事爱玩,还把小孩子,战马,看家的狗,同一群鸭雏,全部都带到河中来。有些人父子数人同来,大家皆在激流清水中游泳。不会游泳的便把裤子泡湿,扎紧了裤管,向水中急急的一兜,捕捉了满满的一裤空气,再用带子捆好,便成了极合用的“水马”。有了这东西,即或全不会漂浮的人,也能很勇敢的向水深处泅去。到这种人多的地方,照例不会出事故被水淹死的,一出了什么事,大家皆很勇敢的救人。
    我们洗澡可常常到上游一点去,那里人既很少,水又极深,对我们才算合式。这件事自然得随着家中人。家中照例总为我担忧,唯恐一不小心就会为水淹死。每天下午既无法禁止我出去玩,又知道下午我不会到米厂上去同人赌骰子,那位对于拘管我侦察我十分负责的大哥,照例一到饭后我出门不久,他也总得到城外河边一趟。人多时不能从人丛中发现我,就沿河去注意我的衣服,在每一堆衣服上来一分注意。一见到了我的衣服,一句话不说,就拿起来走去,远远的坐到大路上,等候我要穿衣时来同他会面。衣裤既然在他手上,我不能不见他了,到后只好走上岸来,从他手上把衣服取到手,两人沉沉默默的回家。回去不必说什么,只准备一顿打。可是经过两次教训后,我即或仍然在河中洗澡,也就不至于再被家中人发现了。我可以搬些石头把衣压着,只要一看到他从城门洞边大路走来时,必有人告给我,我就快快的泅到河中去,向天仰卧,把全身泡在水中,只露出一张脸一个鼻孔来,尽岸上那一个搜索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。有些人常常同我在一处,哥哥认得他们,看到了他们时,就唤他们:“熊澧南,印鉴远,你见我兄弟老二吗?”
    那些同学便故意大声答着:“我们不知道,你不看看衣服吗?”
    “你们不正是成天在一堆胡闹吗?”
    “是呀,可是现在谁知道他在哪一片天底下。”
    “他不在河里吗?”
    “你不看看衣服吗?不数数我们的人数吗?”
    这好人便各处望望,果然不见到我的衣裤,相信我那朋友的答复不是谎话,于是站在河边欣赏了一阵河中景致,又弯下腰拾起两个放光的贝壳,用他那双常若含泪发愁的艺术家眼睛赏鉴了一下,或坐下来取出速写簿,随意画两张河景的素描,口上嘘嘘打着唿哨,又向原来那条路上走去了。等他走去以后,我们便来模仿我这个可怜的哥哥,互相反复着前后那种答问。“熊澧南,印鉴远,看见我兄弟吗?”“不知道,不知道,你自己不看看这里一共有多少衣服吗?”“你们成天在一堆!”“是呀!成天在一堆,可是谁知道他现在到哪儿去了呢?”于是互相浇起水来,直到另一个逃走方能完事。
    有时这好人明知道我在河中,当时虽无法擒捉,回头却常常隐藏在城门边,坐在卖荞粑的苗妇人小茅棚里,很有耐心的等待着。等到我十分高兴的从大路上同几个朋友走近身时,他便风快的同一只公猫一样,从那小棚中跃出,一把攫住了我衣领。于是同行的朋友就大嚷大笑,伴送我到家门口,才自行散去。不过这种事也只有三两次,从经验上既知道这一着棋时,我进城时便常常故意慢一阵,有时且绕了极远的东门回去。
    我人既长大了些,权利自然也多些了,在生活方面我的权利便是,即或家中明知我下河洗了澡,只要不是当面被捉,家中可不能用爬搔皮肤方法决定我应否受罚了。同时我的游泳自然也进步多了。我记得,我能在河中来去泅过三次,至于那个名叫熊澧南的,却大约能泅过五次。
    下河的事若在平常日子,多半是三点晚饭以后才去。如遇星期日,则常常几人先一天就邀好,过河上游一点棺材潭的地方去,泡一个整天,泅一阵水又摸一会鱼,把鱼从水中石底捉得,就用枯枝在河滩上烧来当点心。有时那一天正当附近十里长宁哨苗乡场集,就空了两只手跑到那地方去玩一个半天。到了场上后,过卖牛处看看他们讨论价钱盟神发誓的样子,又过卖猪处看看那些大猪小猪,查看它,把后脚提起时必锐声呼喊。又到赌场上去看那些乡下人一只手抖抖的下注,替别人担一阵心。又到卖山货处去,用手摸摸那些豹子老虎的皮毛,且听听他们谈到猎取这野物的种种危险经验。又到卖鸡处去,欣赏欣赏那些大鸡小鸡,我们皆知道什么鸡战斗时厉害,什么鸡生蛋极多。我们且各自把那些斗鸡毛色记下来,因为这些鸡照例当天全将为城中来的兵士和商人买去,五天以后就会在城中斗鸡场出现。我们间或还可在敞坪中看苗人决斗,用扁担或双刀互相拚命。小河边到了场期,照例来了无数小船和竹筏,竹筏上且常常有长眉秀目脸儿极白奶头高肿的青年苗族女人,用绣花大衣袖掩着口笑,使人看来十分舒服。我们来回走二三十里路,各个人两只手既是空空的,因此在场上什么也不能吃。间或谁一个人身上有一两枚铜元,就到卖狗肉摊边去割一块狗肉,蘸些盐水,平均分来吃吃。或者无意中谁一个在人丛中碰着了一位亲长,被问道:“吃过点心吗?”大家正饿着,互相望了会儿,羞羞怯怯的一笑。那人知道情形了,便说:“这成吗?不喝一杯还算赶场吗?”到后自然就被拉到狗肉摊边去,切一斤两斤肥狗肉,分割成几大块,各人来那么一块,蘸了盐水往嘴上送。
    机会不巧不曾碰到这么一个慷慨的亲戚,我们也依然不会瘪了肚皮回家。沿路有无数人家的桃树李树、果实全把树枝压得弯弯的,等待我们去为它们减除一分担负。还有多少黄泥田里,红萝卜大得如小猪头,没有我们去吃它,赞美它,便始终委屈在那深土里!除此以外,路塍上无处不是莓类同野生樱桃,大道旁无处不是甜滋滋的枇杷,无处不可得到充饥果腹的山果野莓。口渴时无处不可以随意低下头去喝水。至于茶油树上长的茶莓,则长年四季都可以随意采吃,不犯任何忌讳。即或任何东西没得吃,我们还是依然十分高兴。就为的是乡场中那一派空气,一阵声音,一分颜色,以及在每一处每一项生意人身上发出那一股不同臭味,就够使我们觉得满意!我们用各样官能吃了那么多东西,即使不再用口来吃喝,也很够了。
    到场上去我们还可以看各样水碾水碓,并各种形式的水车。我们必得经过好几个榨油坊,远远的就可以听到油坊中打油人唱歌的声音。一过油坊时便跑进去,看看那些堆积如山的桐子,经过些什么手续才能出油。我们只要稍稍绕一点路,还可以从一个造纸工作场过身,在那里可以看他们利用水力捣碎稻草同竹篠,用细篾帘子勺取纸浆作纸。我们又必须从一些造船的河滩上过身,有万千机会看到那些造船工匠在太阳下安置一只小船的龙骨,或把粗麻头同桐油石灰嵌进缝罅里修补旧船。
    总而言之,这样玩一次,就只一次,也似乎比读半年书还有益处。若把一本好书同这种好地方尽我拣选一种,直到如今我还觉得不必看这本弄虚作伪千篇一律用文字写成的小书,却应当去读那本色香具备内容充实用人事写成的大书。
   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就学会了赌骰子。大约还是因为每早上买茶,总可剩下三五个小钱,让我有机会停近用骰子赌输赢的糕类摊子。起始当三五个人蹲到那些戏楼下,把三粒骰子或四粒骰子或六粒骰子抓到手中奋力向大土碗掷去,跟着它的变化喊出种种专门名词时,我真忘了自己也忘了一切。那富于变化的六骰子赌,七十二种“快”“臭”,一眼间我都能很得体的喊出它的得失。谁也不能在我面前占便宜,谁也骗不了我。自从精明这一项玩意儿以后,我家里这一早上若派我出去买菜,我就把买菜的钱去作注,同一群小无赖在一个有天棚的米厂上玩骰子,赢了钱自然全部买东西吃,若不凑巧全输掉时,就跑回来悄悄的进门找寻外祖母,从她手中把买菜的钱得到。
    但这是件相当冒险的事,家中知道后可得痛打一顿,因此赌虽然赌,经常总只下一个铜子的注,赢了拿钱走去,输了也不再来,把菜少买一些,总可敷衍下去。
    由于赌术精明,我不大担心输赢。我倒最希望玩个半天结果无输无赢。我所担心的只是正玩得十分高兴,忽然后领一下子为一只强硬有力的瘦手攫定,一个哑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着:
    “这一下捉到你了!这一下捉到你了!”
    先是一惊。想挣扎可不成。既然捉定了,不必回头,我就明白我被谁捉到,且不必猜想,我就知道我回家去应受些什么款待。于是提了菜篮让这个仿佛生下来给我作对的人把我揪回去。这样过街可真无脸面,因此不是请求他放和平点抓着我一只手,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情形下,忽然挣脱,先行跑回家去,准备他回来时受罚。
    每次在这件事上我受的处罚都似乎略略过分了些,总是把一条绣花的白绸腰带缚定两手,系在空谷仓里,用鞭子打几十下,上半天不许吃饭,或是整天不许吃饭。亲戚中看到觉得十分可怜,多以为哥哥不应当这样虐待弟弟。但这样不顾脸面的去同一些乞丐赌博,给了家中多少气怄,我是不理解的。
    我从那方面学会了不少下流野话和赌博术语,在亲戚中身份似乎也就低了些。只是当十五年后,我能够用我各方面的经验写点故事时,这些粗话野话,却给了我许多帮助,增加了故事中人物的色彩和生命。
    革命后,本地设了女学校,我两个姐姐一同被送到女学校读书。我那时也欢喜到女学校去玩,就因为那地方有些新奇的东西。学校外边一点,有个做小鞭炮的作坊,从起始用一根细钢条,卷上了纸,送到木机上一搓,吱的一声就成了空心的小管子,再如何经过些什么手续,便成了燃放时巴的一声的小爆仗,被我看得十分熟习。我借故去瞧姐姐时,总在那里看他们工作一会会。我还可看他们烘焙火药,碓舂木炭,筛硫磺,配合火药的原料,因此明白制烟火用的药同制爆仗用的药,硫磺的分配分量如何不同。这些知识远比学校读的课本有用。
    一到女学校时,我必跑到长廊下去,欣赏那些平时不易见到的织布机器。那些大小不同的钢齿轮互相衔接,一动它时全部都转动起来,且发出一种异样陌生的声音,听来我总十分欢喜。我平时是个怕鬼的人,但为了欣赏这些机器,黄昏中我还敢在那儿逗留,直到她们大声呼喊各处找寻时,我才从廊下跑出。
    当我转入高小那年,正时民国五年,我们那地方为了上年受蔡锷讨袁战事的刺激,感觉军队非改革不能自存,因此本地镇守署方面,设了一个军官团。前为道君后改苗防屯务处方面,也设了一个将弁学校。另外还有一个教练兵士的学兵营,一个教导队。小小的城里多了四个军事学校,一切都用较新方式训练,地方因此气象一新。由于常常可以见到这类青年学生结队成排在街上走过,本地的小孩以及一些小商人,都觉得学军事较有意思,有出息。有人与军官团一个教官作邻居的,要他在饭后课余教教小孩子,先在大街上练操,到后却借了附近由皇殿改成的军官团操场使用,不上半月,使招集了一百人左右。
    有同学在里面受过训练来的,精神比起别人来特别强悍,显明不同于一般同学。我们觉得奇怪。这同学就告我们一切,且问我愿不愿意去。并告我到里面后,每两月可以考选一次,配吃一份口粮作守兵战兵的,就可以补上名额当兵。在我生长那个地方,当兵不是耻辱。多久以来,文人只出了个翰林即熊希龄,两个进士,四个拔贡。至于武人,随同曾国荃打入南京城的就出了四名提督军门,后来从日本士官学校出来的朱湘溪,还作蔡锷的参谋长,出身保定军官团的,且有一大堆,在湘西十三县似占第一位。本地的光荣原本是从过去无数男子的勇敢流血博来的。谁都希望当兵,因为这是年轻人一条出路,也正是年轻人唯一的出路。同学说及进“技术班”时,我就答应试来问问我的母亲,看看母亲的意见,这将军的后人,是不是仍然得从步卒出身。
    那时节我哥哥已过热河找寻父亲去了,我因不受拘束,生活既日益放肆,不易教管,母亲正想不出处置我的好方法,因此一来,将军后人就决定去作兵役的候补者了。

    三、神武 骰子怎么得还有怎么赌

    答:[i]神武怎么[/i]摇[i]骰子[/i]是说的,副本的时候摇数字么。看随即吧,有的人喜欢要系统随机,有的点[i]得[/i]很快的,你可以试试哪种方法好的,都是看运气的啦,

    四、三亚哪里有卖赌大小专用的骰子

    答:就是骰子材质均匀,会偏向一方,所以摇骰子的人就能控制骰子的大协…。从而骗人骗钱029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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